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灰迁走,好像要跟他断绝关系似的。”

    “他现在身体怎样?”郭义谦知道彭光辉是个混蛋,但过了这么多年,好像也没那么恨了。

    “肺癌晚期。”彭嘉卉说,“也不知能活多久。”她抬头看一眼凌彦齐,还是犹豫着说出来,“金莲,不太喜欢我多接触他。”

    凌彦齐挑下眉毛,看我干什么?我又不会拆穿你。

    “他有什么不乐意的?如果不乐意,等他死,你再办这件事。”郭义谦道。

    郭嘉卉垂下眼帘:“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第二天下午,凌彦齐和郭嘉卉坐国际班机抵达S市机场。老田来接他们。回市中心,必须经过灵芝区。凌彦齐让老田下高速,说要先去看姑婆。

    老田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:“彦齐,一家人都在等着呢,先回家吧。”

    “等我们干什么?”凌彦齐不解。

    “你们是新婚夫妻啊,三舅妈给你们办了派对。之前的婚礼上,你们都没怎么请朋友,……”

    凌彦齐怎么肯听:“不耽误,我先去看姑婆,晚上就回家了。”

    老田从车内的后视镜里望两人,一个是急不可耐的天真,一个是若无其事的浅笑。郭嘉卉笑道:“老田,这么多日子不见面,彦齐不去见见姑婆,他心里难安。”

    老田右拐下了高速。凌彦齐无心瞧车窗外的景色,发信息问司芃:“鱼缸和金鱼买到了吗?”

    “哦,没。”一分钟后才回两个字。凌彦齐再敲字:“你不开心?”想想又删掉,再过几分钟,他就到小楼了,开不开心,一瞧就知道。

    他没让老田直接送去小楼,而是在永宁街东出口下了车。关车门时,看见郭嘉卉笑着看他,搞不清楚这笑容是什么含义,还弯腰招了招手:“晚上见。”

    郭嘉卉点点头:“晚上见。”

    他记得这边有一家花草鱼鸟店,往南走过七八家店铺,果然寻着了。挑了一只椭圆形中等大小的透明鱼缸,选五条小金鱼,红的三条,金的两条,再捞一把水草放进去。

    太阳底下,水草悠然摆荡,金鱼在丛中游来窜去。

    双手捧着鱼缸,凌彦齐朝永宁街走去,像是朝他理想中的生活走去。

    离开只有十天,这里已从夏日进入秋日。下午四点的斜阳,不再有炙热的温度。微风带起凉意,萦绕在凌彦齐的周围。

    街道两侧种了不少的洋紫荆树,正是花期,街上起风,漫天的花瓣都向他飞来。白日的永宁街上竟没有一辆车驶入,且还只有他一个行人。

    花瓣纷纷落地。

    印象里的永宁街还没这么安静、美丽过,像是城市里被人忘记了的一条小路。

    终于回来了,在那被簇拥被安排的人生里,寻找一个小缝儿钻出来。

    凌彦齐将鱼缸放在地上,兜里拿出手机,咔嚓一声,把这景色收入记忆。心想,如果将来他和司芃也要做相册,这一张无疑很重要。

    他轻轻推开院栏门,看到一向整洁的院落里有不少的落叶和花瓣,微微一笑,是司芃太懒?还是这风刮得太大,扫完又来?

    没有关系,他觉得很好。这个下午,想买就去买的金鱼鱼缸,不期而遇迎上的花雨,不刻意打扫的院落,都让他舒心惬意。

    推开客厅的吊趟门,没有灯光,也没有人影。凌彦齐一怔,抬起脚缓缓地走进去。他想,是司芃带姑婆出去了?还是都在房间里午睡?

    走上十来步,推开姑婆的房门,里面空无一人。总是摆在床头柜上的老花眼镜盒不见了。

    凌彦齐转过身,看着斜晖穿过玻璃打在褐色地板上的光束,发觉这栋小楼从来没有这么像深秋,寂静无言。他已停止思考她们去了哪儿。

    双手仍紧紧搂着鱼缸,走上楼梯,穿过走廊。全世界都静了,静到只有他的脚步声、呼吸声,和水拍打在鱼缸内壁上的“啪啪”声。

    推开画室的门,司芃买的那把白色小雏菊放在窗台上,已经蔫了。凌彦齐走过去,把鱼缸也放在窗台上。斜晖从窗外的树叶缝里钻过来,鱼缸里的水停了摇晃,小金鱼都游得恣意欢快。

    几步远的画架上有一副未完工的静物图,画笔还搁在一边的颜料盒上,一摸笔刷,早已硬邦邦的。

    再走去那间满是白色家具的公主房,视线所及之处全是空旷,没有一样是他应该留恋的物品。推开衣柜门,看到一堆狼藉的衣物。还好,就像身心俱疲的旅人看见旷野里微弱的灯火。

    他抱出来放在床上,一件件地整理。该挂的挂好了,该叠的也叠好了。

    人,还没有回来。

    凌彦齐挨着床脚坐下,头仰靠着看天花上那盏灯。那白色灯罩上有竹子和芦苇的图案,他以前竟然没发现。

    摸出手机,他给司芃打电话,没人接听,再发微信:“你在哪儿?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,齐哥。”

    凌彦齐笑了,司芃从来不叫他齐哥。她说她叫的“哥”,都是混黑社会的。她也不叫她“彦齐”,说那是娇滴滴的女人干的事。更不叫他“阿齐”,说只会让她联想到姑婆语重心长的口吻。她总是“凌彦齐,凌彦齐”地乱叫。

    他现在多想再听到这种满不在乎,装作和你不熟的称呼。

    “要我说没关系吗?你是谁?”

    “俊博。”

    “司芃手机在你那儿?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姨妈让我把这个账户注销了。”

    凌彦齐再给陈志豪打电话:“司芃在哪儿?”

    陈志豪也说:“小凌总,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好像今天所有的人都只会说对不起。他们约定好了,一起说对不起。他们什么都知道,什么都不说,全体在当观众,行注目礼,看一个提线木偶表演他人生最凄凉的一幕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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