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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六章 登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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吸,往后移动,自己觉得花费好大力气,却只挪出几寸距离。

    意识昏眩,身体麻木,神眼还在,一眼辨认出那突然出现的人,是个瘦小男子,再多看一眼,就认出是那天密室抢遗诏的黑衣人。

    那天密室里在火药堆里抢遗诏,电光火石几乎没有照面的机会,君珂一直没有看见他的脸,之后在宫中多方查找,始终没有线索,此刻这人再次鬼魅般出现,他似乎知道君珂神眼,根本没有戴面巾面具。

    那张脸有点圆,高鼻薄唇,相貌阴柔,似乎有点眼熟,但又辨认不出具体像谁,君珂盯着那张脸,她现在看什么都有点虚影,看那张脸也是,觉得脸上似有虚影一层,但到底是自己眼睛的问题,还是对方用了易容,她现在也弄不清了。

    那男人不急不忙出来,从容对她一笑,笑意诡谲,君珂一直牢牢盯着他,正撞上这个笑容,顿觉脑中一昏,眼睛一闭,终于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那男子看她闭上眼睛,又等了一下,细细听了她的呼吸,终于露出点得意的笑容,眼神中有满意之色——皇宫珍藏多年的重宝,果然不凡。

    南齐“火薇”锦,之所以有那种特别鲜艳美丽的色泽,是因为采用了一种植物的汁液作为染料,那种植物具有极强的迷幻性,一滴汁液便可令百人昏迷,作为染料之后这种作用被抑制,但是遇上某种“黑田石”,便会立即被引动。

    腰带上的两颗黑色宝石,正是这东西。

    这植物早已绝种,所以普天之下,知道这秘密的人已经不多。以纳兰述和君珂的小心防范,依旧着了道儿。

    那人满意地笑着,并不浪费时辰,蹲下来,一手就扯开了君珂的衣襟。

    雪光一现,半臂之上,一点鲜红。

    室内香气隐隐,那是一种催情的药香,不是令人欲火焚身的那种,只是一点情调香,男子相信,等下事毕,这种香气,会更令当事人崩溃的。

    男子满意地俯下身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他的动作突然一顿,怔怔望着君珂。

    身下君珂并没有醒来,但不知何时,她的脸色,连同脖颈肌肤,都开始出现变化,原先虽然也算晶莹雪洁,但脸上因为长年风吹日晒,没注意保养,细腻度已经受了点影响,但此刻,她的肌肤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慢慢变白,那种白不是苍白的白,而是玉一般的质感,光泽明润,细微的毛孔全部慢慢消失不见,精致如玉雕成,真正的羊脂美玉,毫无瑕疵。

    她还是静静睡着,还是那个眉眼脸庞,但因为这肌肤的光亮提升,忽然令人觉得美艳惊人。

    那层白色慢慢蔓延在她的肌肤上,所经之处,就像在伐经洗髓,一切的色素沉积、斑点、伤痕……统统被一片玉白之色覆盖,像大雪漫过田野,一片皑皑。

    这样的身体,似从内发出圣洁的光,令人膜拜。

    连那男子,都被这奇异的变化给惊住,忘记了任何动作,随即他倒抽一口气。

    那片白已经延伸到君珂臂上,那里那处鲜艳的守宫砂痣,也和那些斑痕一样,渐渐被一片雪色湮没!

    守宫砂痣不见了!

    那男子呆呆地看着那片白色继续往下,似乎走完一个来回,随即君珂的皮肤深处,微微又透出一点红来,在那样牛乳一般的玉白肌肤之下,微红晶莹,越发娇艳欲滴。

    此刻她的美,到了一生顶峰,那男子却惊得心胆俱丧,以为白日见鬼,伸出去的手,迟迟不敢落下。

    此时若景横波那位使者在场,八成要哈哈一笑——女王千辛万苦得来的宝贝,送给君统领的新婚礼物,遇肤而入,触春情香而动,可使女子淘洗周身肌肤,呈现脱胎换骨之美,这些,都在那封信里写着呢。

    不过可惜的是,那封神奇的信,至今还扣在长老们的手中……

    那男子被君珂变化惊住,也不过短暂时间,随即他记起自己此来目的,正要继续,君珂忽然眼睛一睁!

    她已经过了被药物短暂所制的时间,体内属于沈梦沉的内力自然发动,已经将毒力基本驱出!

    君珂睁眼,第一眼看见自己半解的衣衫,第二眼看见上头那男子,两眼过后,她眼底愤怒之色熊熊烧起。

    红影一闪,人在半空,一声清叱,华光四射,深红宝蓝翠绿雪白……无数道璀璨的光影电射而出,漫天花雨,打向那男子身周数十大穴!

    身边没有武器的君珂,以真气将礼服上所有宝石都激飞而起,当作暗器攻击对方!

    华光罩下,那男子一仰头眼神惊恐,似没想到君珂这么快就醒来,也没想到她出手这么凶猛,竟然不敢接下,转身便退。

    他一边退,一边桀桀笑道:“尧国新皇后的滋味,当真好得很哪……”

    君珂一怔,头一低,正扫到自己臂膀,一眼过去,她脑中轰然一声。

    本该有鲜红一点的地方,此刻洁白如初,哪有守宫砂的影子?

    君珂心立刻乱了。

    她自己感觉,中毒晕去时辰很短,而醒来时衣裳也未全解,似乎全身也没什么异常,根本不应该发生什么事情。

    然而明明白白,守宫砂没有了!

    这是怎么回事?她到底晕了多久?

    难道真的……

    一时心中惊涛骇浪,无法接受,君珂愣在原地,忘记任何动作。

    那男子趁机一个转身,“哗啦”一声。

    晶光飞溅,他的身影消失,一个木架子,来回晃荡旋转。

    他从“镜子”处逃了进去。

    君珂被声音惊醒,眼神一厉——无论如何,这人是关键,先抓住他再说!

    身子一旋,礼服落地,脚尖一挑,自己的外衣已经套上了身,她抓起自己长剑追上去,此时才发觉镜子其实是一道转门,后面就是地道。

    她的眼睛,对铜和铅没有用,镜子是铜镜,她自然无法发现这里别有机关,此刻黑黝黝的地道在眼前,隐约对方衣角一闪,君珂二话不说,便追了上去。

    地道不长,十分黑暗简陋,君珂追入地道,自然步步小心,四周却没有任何机关,她追出去一截,看见头顶天光一亮,竟然已经到了出口。

    君珂爬上来,环顾四周,此时天色已暗,四面景物虽然陌生,但是看得出还是在尧国皇宫,地道出口旁边堆着很多衣物和水桶,不远处一间间小房都空着。

    君珂眼中神色疑惑,不能确定这到底是哪里,她飞快地找了一圈,没有发现人踪,但地上有些浅浅痕迹,向外去了。

    她奔出院子,就着远处灯光,看见院子上头“浣衣”两字,才明白是到了已经封闭的西六宫的浣衣局。

    君珂正在寻找那人踪迹,忽然听见人声,抬头一看,对面一个院子门打开,一人在另一人相陪之下,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左边那人眉头微皱,神情沮丧,似乎刚刚哭过,是步皓莹,右边那人苍老干瘦,神情凝重唏嘘,似乎正在劝慰步皓莹,却是那个差点被误杀的天语三长老。

    君珂此时才想起,这里正是天语长老们居住的地方,他们喜欢素净偏僻,不重享受,所以住进了封闭的西六宫。

    隐约听见步皓莹哽咽了一声,似乎接受了长老的劝慰,点点头,忽然抬头道:“步妍,过来。”

    后头有步妍相应的声气,似乎还远,步皓莹不耐烦地骂,“死丫头,动作越来越慢!”

    “她不是身子不好?不要和她计较。”三长老似乎在劝。

    君珂走上几步,就着惨淡的灯光,忽然看见了步皓莹的脸。

    随即她脑中轰然一声。

    这张脸,这张脸……

    试衣室内那张晃动着的有虚影的脸,闪电一般掠过脑海,那些虚影……如果去掉那些虚影……

    就是步皓莹的轮廓!

    君珂突然冲前一步,到了步皓莹面前,步皓莹一抬头看见君珂凶神恶煞地冲来,吓了一跳,惊呼一声道:“君珂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拿命来!”君珂二话不说,一把揪住步皓莹,将她往自己面前一拖,顿了一顿,随即拔剑便砍。

    步皓莹的尖叫响彻夜空。

    “君珂你干什么!”君珂几个动作一气呵成,三长老也惊住了,此刻反应过来,伸手就去挡君珂的剑。

    “公主——”步妍匆匆赶来,一声惊呼。

    君珂明光闪烁的长剑眼看就要砍裂步皓莹的天灵盖!

    “不要——”

    “咻!”

    电光一闪,穿透黑暗,似流星瞬间千里,擦过步皓莹的发顶,那柄软剑在接近步皓莹头顶刹那,忽然转变方向,倏地射向了步妍!

    步妍一抬头,君珂冷剑已至,她神色紧张却不震惊,飞快向后便退,但终究慢了一步,眼看长剑及胸,百忙之下她拼命扭了扭身子,哧一声血花爆射,长剑穿过她的左肩,剑上的余力,将她身子带得一歪,倒在地上。

    步皓莹并没有看见后面的事,她摸摸头顶,凉飕飕已经少了一块头发,顿时眼睛一翻,晕倒了。

    三长老阻拦的拳头此时才到,君珂二话不说,回身就是一个恶狠狠的肘拳。

    “砰”一声,三长老也被她打晕了。

    这两人晕了,君珂才飞掠过去,伸手去抓倒地的步妍,手指将要触及她的肩膀,君珂忽然眉头一皱,露出恶心的神色。

    这神色一露,动作慢了一点,步妍一个鲤鱼打挺,挣扎跳起,带着君珂没拔出的长剑,向内扑去。

    一边凄厉大呼,“君珂要杀人灭口,长老们救我!”

    人影连闪,听见动静的长老们已经冲了出来,一眼看见浑身浴血的步妍和晕倒在地的步皓莹和三长老,大惊失色。

    “君珂,你太过分了!”一位长老大喝。

    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“君珂,即使你是天命皇后,也不能在此处任意伤人!”

    “长老!长老!”步妍大哭,“皇后听说公主向诸位长老求救,想要嫁给陛下,就恶念横生,杀了公主,还想杀我!”

    “君珂!”大长老看见步皓莹躺在地下生死不知,气得浑身颤抖,“我等并没有答应她的要求,你竟然,你竟然如此猖狂!”

    群情愤怒,怒吼连连,君珂一腔暴怒还未消解,给那消失的守宫砂扰得心乱如麻,听得这些只回给他们四个字。

    “去你妈的!”

    和那天听见纳兰述说这四个字一样,长老们齐齐怔住,目瞪口呆望着君珂,一阵风似地卷过来,一脚踢开一个挡路的,将仓皇后逃的步妍后心拎住。

    “住手!”长老们齐齐拔出法杖。

    “这是奸细!”君珂大喝,“谁拦我我杀谁!”

    长老们杖尖砸落,要砸开她的手,君珂一声低啸,啸声自胸臆出,满腔悲愤!

    随即她长剑横闪,“啪啪”两声,剑身抽在两个挡路的长老脸上,牙齿纷飞而出,两个长老嘶声惨叫,君珂早已一闪而过,将步妍拎起,瞬间越过人群。

    长老们愤然要追,蓦然一声低喝:“住手!”

    刚才在沐浴焚香,准备明日大典的传经长老终于赶了来,看见君珂含怒出手,拎走步妍,急忙喝止要追的其余人。

    “长老,这个君珂欺人太甚!”长老们群情愤激,怒不可遏,“必须要她给个交代!”

    传经长老注目地上那一摊血迹,想起马上就要举行的登基大典,眼神凝重,半晌一挥手,道:“今夜之事,不得擅自对外提起!”

    ==

    “啪!”

    人体被重重砸落的声音。

    沉闷的惨呼声响起,随即戛然而止,似乎被人用力忍住。

    步妍气息奄奄抬起头来,盯着君珂,又看看四周,赫然还是刚才君珂试衣的内室,连衣服,都还原样扔在地上。

    随即她听见一点奇异的声音,毕毕剥剥,像是火在燃烧,隐约还有惊呼脱逃之声,只是此处无窗,看不见外面发生什么。

    “我在外面放了一把火。”君珂冷冷道,“顺手把我的外衣扔在了围墙上,等下来救火的尧羽卫,会好好拷问你那位同谋的。”

    步妍用蛇一般的目光盯着君珂。

    “这里比较封闭,火暂时烧不过来,”君珂蹲下身,“正好谈谈你的事,步妍,步公主?”

    步妍颤了颤。

    “或者,”君珂声音低沉,“步皇子?”

    步妍霍然抬头,此刻终于眼神震惊。

    君珂看见她的神情,心底一沉,脸上露出一种疼痛和恶心交织的神色。

    “好!好!阳乾阴坤,非乾非坤……”她笑,“若不是因为这句话,我还真想不到,世上还真有你这种人!”

    “想不到尧国步皓莹公主,”她越笑越开心,身子乱晃,“居然是个双性阴阳人!”

    “闭嘴!”步妍忽然激越地大喊起来,“闭嘴!闭嘴闭嘴闭嘴!”

    “你很厉害,”君珂好像没听见她的怒骂,冷冷睨着她,“真正的铁血公主,心机深沉,杀人如麻,当初密道里那些官儿都是你杀的吧?管文中认出你了是吗?”

    “那又如何?”步妍冷笑,“他没可能认出我,他只是认出我是步妍而已。”

    君珂笑了笑,想了想道:“外面那个步皓莹,一直在做你的替身?她到底什么出身?”

    “我为什么要告诉你?”步妍神情冷冷。

    “你不说。”君珂漠然道,“我不会折磨你,我只会把你死后的尸体剥光,吊在宫门前,给所有人都欣赏一下。”

    步妍脸色惨变,“不!”

    “那就老实说话!”

    “步皓莹是一个边远郡王的女儿,和我有点血缘之亲。”步妍咬咬牙,半晌道,“我是纯妃的女儿,我生下来的时候,一开始显现的是女儿身,被封了公主,可是一岁以后,我出现了……男人的……”

    君珂神情嫌恶。

    “我母亲晴天霹雳,她认为我是怪物,想要杀了我,但当时父皇还算宠爱我,她不敢下手,便假托我有病,送出宫外,由可靠的宫人陪伴,长期住在京郊的一座行宫里。到了三岁时,因为我时男时女,母亲怕遮掩不住,便让皓莹来陪伴我,并且时时以我的身份出现,当然,她不叫皓莹,她才是步妍。”

    “我父皇很少会来看我,小孩子变化大,换成皓莹也不察觉,皓莹便和我这么相伴长大,对外场合,都是她扮成公主,我扮成侍女,有时候我心中不甘,借着面纱遮挡,也会以公主身份出现,并且很做过几件惊动人心的事,我毕竟有……男儿那一半,所以作风血腥狠辣,也便有了点铁血公主的名声。”

    君珂冷笑一声。

    步妍也冷笑一声,“什么铁血公主?我不稀罕!我是男人,我为什么不能做个皇子,拥有继承皇位的机会?我明明才是公主,为什么要扮成侍女,让另一个女人代我享受尊荣?我要的不是这些,我要的是做我自己!”

    “你自己?”君珂冷笑,“你瞧你自己,说的都是什么混乱东西?你到底是公主还是皇子?你说给我听听啊?”

    步妍霍然扭头,眼神都在滴血,以手捶地,“闭嘴!闭嘴!不许和我说这个!”

    “我和你说话都嫌脏嘴。”君珂看着步妍纯女人的姿态,即使在这样的时刻,她依旧是娇柔的,举手投足女人姿,她其实还是女人,虽然多了男人的器官,但多年来以女儿身教养,有些深入骨髓的东西,是抹杀不去的。

    “此次尧国内乱,我原以为我有了恢复男儿身的机会。”步妍冷冷盯了她半晌,突然又恢复了平静,“我让皓莹去找你们,皓莹提出的条件,是我教她的,我原以为纳兰述会心动,谁知道多了一个你,我发现你在冀北联军中威望很高,你和纳兰述互相信任,也不是我能撼动,我只能慢慢等机会,先向你示好,博取你的信任,再通过你进入宫禁,掌握权力。只要我能夺得大位,我就可以恢复男人身份,公告天下,当初我是男扮女装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通过我破坏天命星盘,也想通过我夺取遗诏。你还故意露出守宫砂,试图以守宫砂事件令我不能为后,令纳兰述不得不和天语决裂。”君珂淡淡道,“你很心急。”

    “我原来不想这么心急,但皓莹马脚太多。”步妍神色鄙弃,“这女人,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我的人,但女人就是女人,水性杨花,见异思迁,贪慕尊荣富贵,她竟然看中了纳兰述,真心想要做他的女人,竟然真的妄想做女王,以纳兰述为王夫。为此不顾我的警告,频频表现,显露愚蠢嘴脸,我心中便道要糟,外面传的名声,步皓莹聪颖铁血,现在这个步皓莹,哪里有半分风采?你二人这么精明,怎么会发现不了?”

    君珂听见那句“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我的人”,脑海中忽然掠过当日在羯胡,看见的步妍和步皓莹的特殊姿势,难道当时她们两人在……

    然后被她发现,步妍才让步皓莹煽了她一巴掌?以作掩饰?

    君珂脸色一白,直有呕吐欲望,咬牙忍住,“杨太妃是你的人?”

    “这宫中我的人线多得很,多年来,我一直在宫内慢慢布网,收买人心,可以说,我是掌握这皇宫秘密最多的人。”步妍面有得色,“我是先皇最宠爱的公主,自然有很多便利,我们男人,忍一时风平浪静,日后自有天地。”

    君珂听她一会“我是公主”,一会“我们男人”,直听得要吐,想起第一次看她,没有看出她的男性器官,这人妖,是隐藏双性,也不知道练了什么功夫,竟然可以隐藏起自己另一半的性征。

    直到刚才暗室相对,扫视骨骼,才觉出了异常。

    “不对,上次那批官儿,说你是德妃的大宫女……”君珂忽然皱起眉头。

    “德妃的大宫女和我有几分相似,叫燕儿,我借用她的名字而已。”

    室内陷入沉默,君珂不再问话,步妍说了这么多话也开始喘息,四面温度更高,火应该已经迫近了,远处隐隐有呼叫救援之声传来。

    “我现在问你最后一个问题。”很久之后,君珂闭上眼睛,一字字艰难地道,“你到底有没有……”

    黑暗里她脸色苍白,凝立如雕像。

    步妍怔了怔,抬头看她,看那雕像般洁白高贵的女子,眼神里掠过一丝疯狂的嫉恨。

    “你说呢?”她忽然大笑起来,却换了男子声气,声嘶力竭地大笑,长发披散,披散的发内眼神疯狂,“步皓莹!步皓莹!你一生不得不做女人,不得不令人取代你的身份,不得不在不男不女的噩梦中捱活,一天天苦等可以清清爽爽做人的日子,一天天等着幻梦空花,没想到到最后,老天依旧不薄你,把一个皇后送到你嘴边,让你最后做了一回男人,哈哈哈哈……不亏……不亏……不……”

    “哧。”

    薄而厉的软剑,无声无息,斩断了她疯狂的大笑,步妍,或者说步皓莹,微微张开嘴,直直望着君珂半晌,身子向后大力一折,折出诡异的不可能的角度,砰一声贴在了地面。

    地下,一汪血,静静地凝聚成泊。

    屋外,温度越来越高,吵嚷越来越烈,隐约听见尧羽卫们的声气,似乎在呼喝,“全宫搜查!”

    君珂静静听着,她知道暂时没人想到这里,因为刚才她追步妍离开,她的护卫一定第一时间冲进来看过,也一定将内室无人的消息告诉了纳兰述,之后她出现在西六宫,谁也想不到,她又回了这里。此时纳兰述应该还没接到这里发生的消息,他昨夜就在前殿,如果她没猜错的话,为了不影响登基大典,这里发生的事,一定不会立即报知他。

    当然,再耽搁下去,很快,她就要被发现了。

    君珂仰头,看看屋顶,那里是启明星的方向,天,快要亮了。

    天亮之后,就是纳兰述一生最重要的日子,他的登基大典。

    天亮之后,她要以命定皇后的身份,陪同他登上大殿,一同接受百官祝贺,共享这尧国天下。

    万丈荣光从此始,她和纳兰述的美好终局,似乎也在那里。

    然而……

    君珂的目光,缓缓落在礼服上。

    深红礼服卷成一团,零落在地,依旧流光溢彩,动人心魄,袖子上那一道透明的纱,晶亮刺眼,刺着了她的心。

    那是守宫砂的位置……

    君珂忽然缓缓蹲了下去。

    她蹲着,渐渐便成了跪姿,软在了地上,她将礼服抱进怀里,越揉越紧,越揉越用力,似要将那深红锦绣,揉成热血一泊,汩汩流进心底。

    心底那一处,早已裂开巨大的伤痕,泻尽这一生的勇气和欢喜。

    暗室无光。

    火苗幽幽将内壁舔舐。

    外间救火声已绝,有人踏着尘灰梭巡,一无所获,转向另一处匆匆而去。

    无人知道这一刻一墙之隔,有人静静埋首,不愿抬头。

    耸起的肩背单薄如纸,割出这命运千疮百孔,隐约有低低的呜咽传出,被外间的喧嚣淹没。

    那样翻生到死的无限疼痛,那样内心深处无法接受的巨大侮辱,于这黑夜尚未过去,黎明正在到来的那一刻,狠狠蹂躏过那少女不堪挞伐的心。

    深红礼服,渐渐濡湿,颜色变成天亮前那一刻最重的深紫,那是心头血,一掬深痛,不得解脱。

    当!

    金钟鸣起,清脆嘹亮,宫内寻不着她,已经陷入慌乱。

    那片内室的黑暗里,君珂挣扎着爬起。

    像从尘埃和灰堆里,将碎裂的灵魂努力拼凑,能支住身体的,靠的不过一缕行尸走肉的呼吸。

    那一张惨白的脸,黑暗中幽幽凸显,她聆听着钟响,露一抹惨淡笑意。

    纳兰……

    原谅我。

    原谅今日荣极殿上,立在万众之巅的你,再等不着我。

    我已经无法穿上这礼服,无法伴着你坦然行走在百官目光之下,如果说之前我的存在是你的骄傲,此刻我若再出现,便会令你永远蒙羞。

    无暇白璧,被这世间最为肮脏的手抹脏,我不能接受,更无颜令你接受。

    也不能让你的群臣和天下接受。

    这一路而来何其艰难,我不能让不曾染红的臂弯,承载住破碎的江山。

    这是命运。

    因为我的矛盾茫然,所以给我最重最狠的一刀,劈裂我最后的犹豫,让我不得不带血分离,做那最后的抉择。

    纳兰。

    荣极殿如此大而空旷。

    宝座之上,别忘……御寒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荣极殿富丽辉煌,大而空旷,御座宝殿之下,百官跪侯,千层玉阶之上,紫金龙袍黄金御冕的纳兰述,翘首而望。

    年轻的帝皇,此刻满心欢喜,一路风霜,越遍荆棘,到此刻终于可以和她携手金殿,苍天朗日之下,万丈荣光之上,他与她共享。

    今日万人见证,从此她是他永恒的海湾,便纵今后依旧风浪浊涛,艰险前路,可是转顾身侧,有她宛宛笑颜。

    如此,无惧。

    心花开在此刻,为天下,也为她。

    然而他凝定的神情,渐渐出现了一点波动。

    时辰将到,那身影却迟迟没有从殿下出现,百官已经出现了骚动。

    忽有人影匆匆而来,却是天语传经长老,远远在阶下立住,向迎上去的晏希低低说了几句。

    纳兰述目光一凝。却因为距离太远而无法看清两人神情,只仿佛看见晏希背影,忽然一僵。

    他的心也随着那一僵微微一跳,心底忽起不祥预感。

    晏希在阶下定了定,忽然返身向上行来,百官哗然。

    在皇后未到之前,任何人是不能迈过这千层长阶的。

    然而晏希神色自若,快步而上,纳兰述呼吸一紧,忽然推开身边的内侍,向下迎去。

    百官惊呼更甚,眼睁睁看着帝王也破坏了规矩。

    晏希步子却更快,似乎不打算让纳兰述走下来,几步到纳兰述身前,有意无意脚步一横。

    “她走了。”他开门见山地道。

    纳兰述晃了晃。

    一瞬间男子脸色血色顿去,换了霜雪般的白。

    突如其来,如山乍崩。

    前一刻还满怀欢喜,后一刻天地苍然。

    突如其来的消息,冲击得即使定力如纳兰述,也出现一刻真空。

    “不可能……”再开口声音嘶哑,竟然不似纳兰述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杨太妃昨夜作乱,具体发生什么我们还不清楚,她的宫室起火,随后在她的试衣内室里,发现统领留下的字迹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……”纳兰述一字字问得艰难。

    “此间事了,问心终明,天涯别去,再觅友朋。”

    “再觅友朋……”纳兰述怔了怔,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,却依旧道:“不可能……不可能……不可能!”

    他声音一声比一声大,最后一声已经传入下阶,广场上百官愕然抬起头来。

    纳兰述忽然返身便走。

    晏希立刻身子一移,指间青光一闪。

    纳兰述一僵,抬起的腿竟然顿在半空。

    “你刚才……”他艰难地道,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传经长老给我的天锁丝。”晏希还是那副淡淡样子,做什么都无所畏惧,“他说,这事情必须告诉你,但绝不能功亏一篑,你如果有任何异动,我便是绑,也要把你绑到御座上去。”

    他目光忽然软了软,轻声道:“统领还留了一行小字,她说……”

    纳兰述立即扬起希冀的目光,那目光如此惨切,看得晏希也掉转头去。

    “她说,‘但望终有一日,见你宝座之下,俯伏仇人之首!’”

    纳兰述浑身一颤。

    晏希闭上眼睛,想着那行以剑尖写就,最后笔划却已经拖沓无力的字迹,君珂武功,怎么会写几个字就累成那样?是怎样惨痛的心情,使她无奈而去,临屏作别,而落笔无力?

    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情,才会令一心坚执的她,这样不惜伤纳兰述重重一刀,而不告而别?

    “但望终有一日,见你宝座之下,俯伏仇人之首!”纳兰述喃喃重复一遍,“她是说,复仇之日,才会再见我?不,不行,我不会傻傻地等,我要找到她,问清楚……”

    “当!当!当!”

    金钟鸣,时辰到!

    晏希不容分说,在百官骇异震惊的目光中,一把搀住了纳兰述,借着天锁丝的作用,生生将他转了个方向,感觉到被困的纳兰述抗拒的力量,晏希拼命抵抗,额头冒出一滴滴的汗珠。

    一步,一步……

    大尧新皇,在万众瞩目下,以一种奇怪而僵硬的步伐,走向了他的云霄之上的宝座。

    宝座之侧,还有个小一点的凤座,那里原本今日该有人盈盈坐下,陪他一起接受百官山呼,然而此刻,这张宝座,注定要永远空冷。

    纳兰述看着那张宝座,忽觉心痛如绞,以至于不得不捂住胸口,深深弯下腰去。

    一滴液体,忽然无声无息,坠落在明黄金龙袱上。

    明明无声,却似让人听见那一声惊涛骇浪,响彻心扉的“啪!”

    ……恍惚那一日轻吻落于她额头,落下低语如誓。

    今生我不会再落泪,小珂。

    除非你离开我。

    昔日轻语,竟如谶言,终于走到这天下之巅,黄金龙座,伸手却一掬成空。

    为什么?

    当真赢了天下,就得失了她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晏希注视那一滴泪,别过脸,一瞬间眼神晶莹,这少年似乎也想起一些人生中的无奈和苍凉,却最终冷漠依旧,毫不更改路线,将自己的主人,一步步扶向了那万众中央,如此荣耀却又如此孤凉的位置。

    “砰。”纳兰述几乎是被晏希按坐下的,随即跟上来的天语长老,立即上前,宣读遗诏,奉上玉玺。

    所有主持仪礼的人,已经得了传经长老的安排,直接省去了和皇后有关的一切典礼,连发问的机会都没有给群臣,便开始了一系列仪程,纳兰述麾下大军无声无息包围了广场,不允许任何人提出疑问,之后,面对群臣的必然问询,他们将解释皇后重病,临时不克出席。

    “礼拜——”

    长喝悠悠响起,越过高殿金鼎,越过玉阶千层,越过汉白玉广场,传遍尧国疆域。

    无边无垠阔大广场之上,百官凛然叩首,齐齐如草偃伏。

    鸣金钟,响玉鼓,授玉玺,册宝书,四面不靠的明黄镶万龙宝座之上,坐下了尧国新皇。

    ==

    尧景祥元年十月二十,尧国新皇纳兰述在荣极殿即位,大赦天下,改元明泰。

    大燕鼎朔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,就在一日之后,大燕冀北自立,沈梦沉接管成王府,杀纳兰迁,以冀北青阳二地合并,建国“大庆”,自立为帝,年号“景隆”。

    国土分,双帝立,铁骑起,金瓯,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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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二卷完。

    ------题外话------

    更新迟了点,是为了想在今天结束第二卷。本章字数虽超常饱满,但小虐,我也就不好意思要票了,本来还想说超肥大章是我给读者投票的报答,因为有小虐,怕读者骂我,我也不说了,不过呢,我还是强调一下,小虐怡情,压一点点,才能成全将来的更进一步高飞是不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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